2008年7月30日,星期三(GSM+8 北京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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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忧参半看土楼
李琴/文 董晓敏/摄

  靠楼吃楼的原住民尝到了申遗成功的甜头。
  “申遗第一人”却担忧:不能光保护建筑,土楼所代表的生活方式和经济方式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同样需要保护。

  7月6日,从加拿大魁北克市传来消息,包括振成楼在内的永定、南靖和华安三县的“六群四楼”共46座福建土楼被正式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土楼,广泛存在于福建西南部的茫茫大山中,这种产生于宋元、成熟于明清时期的大型夯土建筑,历经战乱、地质灾害,依然沿袭至今。其中,永定一县存有2万座,南靖县则有1.5万座。
  永定县博物馆馆长胡大新被媒体称为“申遗第一人”,十年前,正是他第一个提出将土楼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然而,申遗成功后,胡大新却有了更多的担忧:“土楼的现状并不乐观,申遗成功算是‘突围行动’,至少可以保护一部分,不至于全军覆没。”

  阿耕的土楼人生
  “我是永定的第一个导游,第一个做土楼生意的人,第一个在土楼里开饭店的人。”在土楼楼主中,林日耕拥有众多第一。
  作为申遗“六群四楼”之一的洪坑村客家土楼群,是永定最有代表性的土楼群之一。洪坑村拥有3座全国最知名的土楼——振成楼、奎聚楼和福裕楼,都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其中,振成楼名气最大,连同振成楼一起成名的还有楼主林日耕,人称阿耕。
  振成楼建于1912年,分内外两圈。外圈高4层,内圈两层,砖砌,与高大的祖堂大厅围合中心天井。楼内则为通廊式,以砖墙隔成相互可以通连的8个单元,各单元均置一楼梯。1995年,振成楼的建筑模型与北京天坛的建筑模型一起作为中国南北圆形建筑代表,参加了美国洛杉矶世界建筑展览会,引起轰动。
  阿耕在土楼出生。1984 年开始,时有游客探访振成楼,阿耕意识到可以“靠楼吃楼”,从此开始了土楼生意。
  1984年,振成楼仅住着4户人家。一旦有游客探访,阿耕会收取2元钱的门票费,其中1元钱4户平分,作为清洁费用;另外1元钱阿耕自己留着,作为导游费。一年下来他能赚100多元。
  1995年,永定意识到土楼的价值,举办了第一届土楼文化节,之后,游客与日俱增。随着游客的增加,越来越多的人重新搬回振成楼,现在楼内共14户人家,都做游客生意。阿耕现在很少当导游,偶尔重要人物来访,才会请出阿耕。“我是属于尝到甜头的人。”阿耕说。

  土楼的商业味越来越浓
  永定县博物馆馆长胡大新一直从事土楼研究,目睹了这里的变化。“以前这里很穷,交通不畅,要走7公里的石板路才能到镇上。后来旅游开发了之后,一年一个样。”他同时也很矛盾:“以前村民都没有商业概念,游客来了,也不知道买车跑运输,都没有开窍;现在有了商业的概念,但商业味道又太浓了,尤其是振成楼,这是新的问题。”
  胡大新说得没错。林勤能的店铺位于振成楼入口处,随意堆放着土楼介绍书籍、土特产和旅游纪念品等物件。从他的店铺一路向前,内圈的房间全部开辟成店铺,售卖的商品大同小异。
  林勤能承认,“住土楼肯定有好处,就算不做生意,房子也可以出租,还可以分到一些费用,肯定有经济收入”。1999年,洪坑村被评为省级历史文化名镇后,更名为“民俗文化村”,正式向游客开放,并收取门票,门票费由10元涨到50元。
  最初,当地政府承包了振成楼。为了补偿土楼内居民,政府向各楼主提供8000元承包费,后来又提升到3万元。此后,同属于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奎聚楼和福裕楼也划了进来。但众多非重点保护土楼则没有这些费用。
  在洪坑村,除了3座重点土楼,更多的是像庆云楼、庆福楼这样的非重点土楼。这里居民稀少,楼内居民多数种地或者外出务工,没有商铺。偶尔有游客到访,但很少驻足停留。
  “出名的楼都可以搞旅游,这是先天优势。”阿耕说。他同时承认,发展旅游经济同样有不利之处,“以前楼里的居民都很和睦,大家都是亲戚,但现在成了竞争对手,矛盾也就多了起来”。
  “我们并没有得到任何好处。”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洪坑村村民抱怨。他的砖混结构房子紧邻振成楼,上世纪80年代修建而成。之前他和妻子一直在深圳打工,刚刚返乡。“现在申遗成功了,我们这种新式房子可能很快就要拆了吧。不知道房子边上的这些水稻田是不是也要改成草坪。”
  上一次大规模拆迁是在2001年,为了申遗,洪坑村将原来沿溪而建的一排新式楼房全部拆掉。居民迁回土楼,或者另找其他地方盖房子。
  作为世界遗产,福建土楼与2000年申遗成功的安徽西递、宏村徽州古村落,面临着同样的困境。随着大量游客的到来,西递、宏村的经济生活方式慢慢从农业转变为旅游业,家家户户都开起了店铺,做起了旅游生意。有专家批评说,虽然这里的建筑本体在外观上得到了严格的保护,但是与当地传统文化密不可分的内部空间环境已逐渐消亡,他们认为这种保护并不成功。
  胡大新说,“不能光保护建筑本身,土楼所代表的生活方式和经济方式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同样需要保护”。但他同时承认,“非常困难,无能为力”。

  大量土楼面临消失的命运
  与这些正在急剧转型的土楼不同,更多的土楼面临的是消失的命运。从永定到南靖再到华安,一路上随处可见衰颓的土楼。
  40岁的李亨雄说:“从出生就开始住土楼,早住烦了,谁还愿意住啊!”李亨雄原来住在洪坑村村口的环兴楼,和楼里大部分的居民一样,如今他也搬到旁边新建的土楼里。李亨雄说,“土楼里住的都是老、弱、病、残。在永定,90%的男人都外出务工,多半从事木工或者水泥工”。这是一个令人尴尬的事实。“没人愿意回来,土楼位于好地段才有钱,有钱就有一切,光环境好有什么用。”
  胡大新的老家位于永定南部下坪村,这个村落正在慢慢消失,大部分居民都搬迁到临近的集镇上,剩下的土楼的命运就是毁损、坍塌。而他居住的永定县城,原本所有的建筑都是土楼。改革开放之后,大量的土楼被拆除,现在这个小小的县城高楼林立,很难再找到土楼的踪迹。
  世遗委员会对土楼的评价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集居住和防御功能于一体的山区居民建筑的福建土楼,体现了聚族而居的根深蒂固的中原儒家传统观念,更体现了聚集力量、共御外敌的现实需要。
  这个评语恰恰说明了土楼今日的命运。胡大新说,“整个家族聚居的大型土楼,可以断定今后将不再有人兴建。现代人的追求和传统不一样了,不再有人喜欢大家族聚集在一起了。”
  据《外滩画报》